熙。攘。邊。界

文／張曼娟

接到茱莉電話的時候，我剛從捷運站走出來，她的聲音聽起來遙遠而空曠。

「妳在哪裡啊？」我問。
「我在高雄小港機場。」她的聲音聽起來不太穩定：「妳知道嗎？這裡好荒涼啊！」

茱莉和老闆談戀愛，他們一起出差，搭高鐵去高雄，處理完公事後，卻為了一點小事鬧彆扭。茱莉一腔怒火，不想跟老闆一起搭高鐵回台北，宣稱自己要「冷靜一下」，執意到小港機場搭飛機。

老闆告訴她，聽說機場的飛機班次已經減少很多了，還是不要鬧脾氣了，一起搭高鐵吧。她硬是不信邪，於是，孤伶伶的一個人置身在空蕩蕩的機場大廳裡。

「妳一定不會相信的，機場真的沒人也沒什麼飛機耶！航空公司的櫃台都還在，只是沒有人了，好詭異喔！」


盤柱金龍落寞寂寥

我可以了解她的心情，曾經有一段時間，是北高航線黃金時期，我搭飛機去演講；搭飛機去墾丁度假，隨著滿滿人潮起降，高雄的朋友在機場接我們，擁擠的人群中，我們彼此揮手呼喊，每次都有出國的興奮心情。

我也記得候機室裡氣象萬千的盤柱金龍，金碧輝煌，非常有生命力。南部的陽光大片地從戶外灑進來，候機室坐得滿滿的，要找個空位都不容易。而今，只剩下一家航空公司苦撐的候機室裡，又是怎樣的光景呢？

「我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未來，這是一座廢棄的機場……」茱莉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落寞寂寥。我知道不僅是因為她的情感狀態，也是因為她正獨自憑弔著許多人共同的回憶。

那晚她在機場降落時，看見老闆在接機處引頸等候，她走向他抱怨：「機場好荒涼。」
「我知道，我知道。」老闆哄小孩似的拍撫她的背，帶她去吃燭光晚餐了。


2008年08月01日蘋果日報
http://1-apple.com.tw/index.cfm?Fuseaction=Article&art_id=30807281&issueid=2008080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