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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我的靈魂不在家
 
今天是她三十二歲的生日。
 
她刻意的泡了澡,還翻出上次逛街時買下但一直沒機會穿的連身裙,然後慢條斯理的坐在梳妝台前畫眉。
 
並沒有什麼預定的計畫,她的手機一整天都沒響過,但她知道今晚是不一樣的。有什麼是要發生的,她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。
 
五點半左右,C打了電話來。
 
 
他們來到一間看了就讓人覺得很幸福的法國餐廳用餐。淡黃色的蠟燭光,浪漫的音樂,美味的蝸牛,好喝極了的紅酒,當然,還有C甜蜜的笑容。
 
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。一切都是那麼自然,而且還有點熟悉。
 
她看著C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子,然後跪在她跟前。
 
「我們結婚吧。」他說,不容拒絕的語氣。
 
她微笑,感覺幸福在全身流竄,熱烘烘的,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流淚了。
 
「傻瓜。」C笑著,也沒等她回答就幫她把戒指套上。
 
她呆呆的看著無名指上多出的閃亮。她要記得這感動,留住這快樂呀。
 
 
她跟C幾乎是馬上的結婚,婚後兩人還是老樣子,沒什麼多大的變化。男人很疼她,雖然偶而會很霸道的要她陪看整晚的籃球賽,可是在其他的十八小時裡她想要什麼,C都願意滿足她。
 
她快樂的跟個十八歲少女一樣。直到那天傍晚。
 
她下午有事出了門,回家時還盤算著今天要煮一桌好菜給男人吃。她一邊微笑地想著剛剛發生的事,一邊騰出手拿鑰匙開門,進了客廳才發現男人居然在家。
 
「咦,今天怎麼這麼早回家?」她喜孜孜的放下懷裡揣著的花,迫不及待就往男人步去。她有事告訴他呢!
 
「這是什麼?」還沒走近男人,他卻拋了什麼在桌上,開口是從未聽過的憤怒。
 
她滿臉疑惑的伸出手去拿,可是手伸到一半她霍然明瞭那攤在桌子中央的是什麼。
 
「你翻我東西?」她閉上眼,希望自己現在是在做夢,雖然是惡夢,但起碼夢會醒,然後她可以當做什麼也沒發生。
 
「告訴我這不是真的。」C喃喃地。他特地請了下午的假回家陪最近不舒服的女人,結果好心幫她整理的時候卻發現他想也沒想過的東西。
 
她聽到男人像是半哀怨的聲音,在耳邊迴繞著,她嚅動下突然變的乾澀的嘴唇,想說些話,可是她知道說什麼也沒用了。她轉身進房,拿出蜜月旅行之後再也沒碰過的行李箱,撫去上面的灰塵,然後開始收拾自己的衣物。
 
男人由頭到尾都沒有阻止她。他癱在沙發裡,睜著眼睛,一句話也沒說。
 
當她拖著行李箱走到他面前時,C終於開口。
 
「為什麼?」他問。
 
她搖搖頭,回身抄起桌上的紙,把鑰匙放在一樣的位置,然後關門離去。
 
 
她沒有回答C為什麼。
 
她只是結了三次婚。
 
沒有任何離婚的紀錄。
 
 
十六歲時她就跟了H。
 
那時候兩個人都還是小孩子,什麼也沒有,唯一有把握的是他們深愛對方。在她二十歲的生日前夕,男孩偷偷省了筆錢買了戒指,說是要娶她。她感動的要死,雖然那是從夜市買來,極廉價而且還有點俗氣的戒指,她卻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幸福。
 
「穿漂亮點哦,」H告訴她,「我借了相機。」
 
他要在她生日那天帶她去公證。她慌忙跑去求朋友,好不容易才讓她柪到一件水藍色的小禮服,有點過長,她還連夜自己用別針小心翼翼的把裙角別高。
 
隔天她捧著鄰居家偷摘的百合在約好的地點等男孩,然後一小時又一小時的過去了,H沒有出現。
 
她毫不氣餒,也絲毫沒擔心。她相信男孩,正如她相信他們的愛。他只是有事耽擱了,但他一定會來,她告訴自己。
 
到了傍晚,她終於也開始疑慮男孩到底是做什麼去了。然後她看見男孩的好朋友一路往她這裡跑來。
 
「H、H他、」男孩氣喘噓噓的,她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覺,「他出車禍了!」
 
接下來的事她記得不是很清楚。她只記得看見H滿臉血淋淋的躺在那裡,然後手中的百合不知何時不見了。
 
 
原來幸福這麼容易失去。
 
 
她二十五歲時遇見D。
 
那時候她剛從高雄搬到台南,在攝影室打工。D是兼職做模特兒的,她一看到他就迷上了他壯碩的身材跟那對會勾人的眼睛。
 
男人似乎也喜歡她,沒過多久就約她吃飯,當晚她就直接住進D位於市區的家。
 
後來兩個人這樣交往了一段時間。有天男人突然在PUB裡當著所有人跟她求婚,她吃了一驚但還是很高興的說好。男人說他沒買戒指,只好隨便拿了個啤酒瓶扣要幫她套上。她笑盈盈的看著男人因為酒醉而分不清楚她的中指跟無名指,然後決定自己搶過來戴比較快。那時她摸著手指上的瓶扣,覺得自己很幸福。
 
早上當她因為宿醉而很早就起床時,發現D捧著個小盒子蹲在她旁邊。
 
「嫁我吧,反正我們會一直在一起。」男人說,眉宇間盡是笑。
 
她用力點頭,在同一天晚上就嫁給了他。
 
 
D很疼她,雖然偶而會很霸道的要她幫忙挑選拍照時該穿的衣服,可是在其他的十八小時裡她想要什麼,男人都願意滿足她。
 
她快樂的跟個十八歲少女一樣。直到那天深夜。
 
她被惡夢驚醒,彈坐起身,整片衣領都給汗水溼了。旁邊的男人熟睡著,根本沒聽見她急速沉重的呼吸。
 
她夢見了H,滿臉血淋淋的H,胸口還放著她遺失好久的那束百合。
 
她突然害怕了起來。她忘記幸福是很容易失去的,她不能再接受另一次心碎,那太痛了,痛了她五年的歲月,但她能有多少個五年可以浪費?她得趁還未失去的時候趕快離開,也許這樣她就可以保留她的幸福、她的快樂。
 
她要把時間停格下來。在最幸福的一刻。
 
她無聲無息的離開了D,換掉手機號碼,從台南搬到台中。什麼也沒帶,只拿走她跟男人的結婚證書。這是她幸福的證據。
 
 
二十八歲時她做了S的情婦。
 
S是她的老闆,整整大了她三十三歲。一開始她對S是沒有興趣的,因為他滿頭白髮,而且講話帶有很嚴重的台灣國語腔,根本不是她會喜歡的類型。
 
可是男人很細心,三不五時會送花給她,有時候還會講些冷笑話逗她開心。有次她感冒請假在家裡一個人哭,忽然門鈴一響,她還在想會是誰在深夜來找她,因為她在台中根本沒什麼朋友。後來門一開,一身Armani西裝的S提著水果跟雞湯,滿臉擔憂的站在外面。那瞬間,她呆滯在原地,忽然覺得很幸福了。
 
S很喜歡帶她去看海。那天在海邊,她正專心的堆著沙,男人一聲不響的也蹲下來看。
 
「我可以娶妳嗎?」他問,眼神帶著溫柔,手中握住已經被汗水濕了的戒指。
 
她訝異的張大嘴,然後緊緊抱住男人。
 
「嗯。」她微笑。
 
S為了她離婚,付了前妻跟小孩一筆為數甚鉅的錢,然後他們迫不及待的在一星期後舉行婚禮。
 
 
S很疼她,雖然偶而會很霸道的要她陪玩一下午的象棋,可是在其他的十八小時裡她想要什麼,男人都願意滿足她。
 
她快樂的跟個十八歲少女一樣。直到那天早上。
 
她心血來潮整理起自己的舊信件,忽然掉出了一張紙,她歪著身子到桌下去找,好不容易摸到,她翻過正面來看,之後整個人坐在桌子底下發愣。
 
是D跟她的結婚證書。
 
她突然害怕了起來。她忘記幸福是很容易失去的,如果S比她先一步離開人世,那她的幸福怎麼辦?她不能再接受另一次心碎,那太痛了,痛了她五年的歲月,但她能有多少個五年可以浪費?她得趁還未失去的時候趕快離開,這樣她就可以保留她的幸福、她的快樂。
 
她要把時間停格下來。在最幸福的一刻。
 
她無聲無息的離開了S,換掉手機號碼,從台中搬到台北。什麼也沒帶,只拿走她跟男人的結婚證書。這是她幸福的證據。
 
 
她坐在咖啡店裡,隔著玻璃窗看著外面的行人。她從微涼的台北來到了飄著雪的愛丁堡。
 
摸摸自己日漸隆起的肚子,她燦爛一笑,然後又低頭喝了口熱茶。
 
她本來沒有打算離開C的。那天下午,因為一直很不舒服,她跑去看了醫生。誰知道原來是她懷孕了,是肚子裡的小生命在做怪,要讓她發現自己的存在。
 
離開醫院,她一個人逛了一下午,思考著幸福的定義。後來決定,她再也不跑了,因為就算她失去了男人,她還有一個人陪啊,而這個人,她摸著平坦的小腹想,才是真能給她幸福的人。
 
但當她下定決心要跟C一輩子時,男人卻發現了她的過去。
 
她跟她的結婚證書們。
 
那些她強制保留起的幸福一直在那裡,在她秘密的小盒子裡,在她心底。
 
不重要了,她想。現在的她可不是一個人哦,有個人會一直給她幸福的。她跟這個人可不會分開。
 
 
原來幸福一直在這裡。
 
 
「Hi,wanna marry me?」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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