熙。攘。邊。界

  

一不小心，她看到一樣東西：他和從前的情人的書信。

當然，她忍不住就一封信，一封信往下看了；愈看，心情愈低沈。

不該計較的，不該的。她心裡一再告誡自己：他們已經是過去式了，不是嗎？可是，無論如何，從這些一來一往的信件裡，她看到的不僅是一段曾經發生過的、已經結束的熾熱戀情，更是──看起來，他對另一個女人，更好；而他們的感情，更深？？？

首先是，他就從來沒有寫過信給她。當然，她也從來沒有寫給他。他們相識在 e-mail 已經通行的年代，幾乎沒有人寫信了，這一點，她當然知道，不過，看到這一堆信之後，她心裡就靜不下來了；女人對她所愛的男人曾經如何愛過另一個女人，總難釋懷，更何況──

當年，他還細心地把每一封寄給這個女人的信事先影印下來，然後，再和她的回信疊放在一起，因此，在瀏覽這些信的時候，她看到的是完整的互動方式，他和另外一個女人之間的完整的故事詡詡如生在眼前，那字裡行間的濃情蜜意和體貼，看得她心酸酸；甚至，氣憤了起來。

相識以來，她不記得他對她這麼細心過，她想都沒有想過，他是那種會把要寄出去的信先影印存檔的男人；在她的認知裡，他一直是個粗線條作風的人。

他從來不會在她下班時來接她，因為他說：「我忙都忙死了，妳自己坐捷運回去嘛！」她向來不是個喜歡、擅長勉強別人的人，對自己心愛的男人，她，尤其是不捨的，所以，就由著他去了；然而，在這一堆信裡，他卻寫下了：「親愛的，昨天在妳家門口等妳下樓的時候，我 ……」後面接著一連串狂熱的、期待的字眼；啊，原來，那個時候的他不但會送愛人回家，連約會前，他也不辭辛苦去接的。

為什麼，她就從來有得到過這般待遇？

這些信，透露的不只是他曾經有過的一段戀情，更重要的是，透露了她未曾領略過的他，那個超越他表面的粗心大意的他，那個在愛情裡，一樣會赴湯蹈火的他。

他們相識三年了，近半年來，他們過著半同居的生活，星期五下班，他們一般都會碰面，一起吃個飯、看個電影，然後，她就上他住的地方去住了，星期一一大早，她才離開去公司上班。他們的關係應該已經距結婚不遠了吧，她想。

昨天晚上他們還是像平常一樣約會，只是今天一早，他就到南部出差去了，送他去機場回來後，她百無聊賴，本來想回自己家去的，只因他交待了一聲要她幫忙把衣服洗一洗，「這堆衣服放了一個星期了，本來是打算放假日洗的，沒想到公司臨時要我下南部，回來時都星期二下午了，拜託囉！」於是，她只好又踅回他家。

在他們的關係裡，他向來對她倚賴比較多，「無所謂吧，反正我也不是菟絲花那型的女人。」某次和閨中密友談男友的種種時，姐妹淘們一致認為，「這個男人也太自我中心了，太不會照顧妳了吧。」她回答，反正她本來就是個大姐頭型的人，「習慣照顧人啦。」她甚至還開玩笑說，如果他對他太細膩、無微不至，「我反而會覺得他婆婆媽媽，我最怕囉嗦的男人咧。」

然而，在看到眼前這一堆信之後，她的想法動搖了──這個男人不是做不到體貼，不是不會做個「超人」，只是，他的這些特質沒有用在她身上而已！

難道 …… 在他心裡，她真的不是一個值得「疼愛」的女人？她不無悽楚地想：「他到底是把我看成一個怎樣的女人呢？」做為一個女人，她怎會不期待他對她偶而也能「憐香惜玉」一番，她並不像表面那麼堅強，只因為她鮮少得到他的溫柔，她只好訓練自己自立自強，也說服自己：「欸，他就是這樣一個長不大的人嘛，他對誰都是這樣。」

如今看來，他似乎並不是「對誰都這樣粗心大意」，至少，對信裡的這另外一個女人，他就和她所認識的他，完全不同。

要不比較，太難了；一比較，她就覺得，自己也太廉價了──呼之即來，揮之即去。她心裡盤算著，要怎樣不露痕跡地讓他明白，她已知道，他其實是個可以對女人很用心、很細心的男人；而且，從今後，她就要他如此對待她，就像──就像他對這些信裡的這另一個女人。


文：彭蕙仙 2009/02/2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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