熙。攘。邊。界

她的第三次高潮一直來不了，半頹廢男人只得放棄，帶著慾望離開了她的身體，等待著她下一次的撫慰。

他和她，一絲不掛的躺在那淋漓荒唐的床上喘著氣，像剛從海裡爬上岸的亞當和夏娃。

「我好愛你，你愛我嗎?」她忽然趴上他的胸膛這樣問他。

他沒回話，深情迷濛看著她的眼裡卻有千言萬語，他知道她愛他，但是她真的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嗎?她會愛一個這樣的他嗎？

其實，連他自己常常也不認得他自己，就像他永遠想不通那些活過的自己為何會那樣去活，而現在回想起來，如果自己能再活過一次，他覺得自己不會再做出當時一樣的決定那樣。

特別是在和她相愛之後，他的任性變成了理性，他的張狂變成體貼，他的驕傲變成了對她的依賴和渴求，更讓他難以理解的是，這裡面竟然完全沒有任何的半點不舒服，他被這愛情蹂躝得如此心甘情願。

所以，在這樣的愛情裡，他整個心是被她捏在手掌心裡了，在這愛情裡，她的每個呼吸都如此緊緊的牽引了他每一根神經，那是一個讓他完全失去自己和自己的心的愛情，如果真能選擇再愛一次，他真的敢愛她嗎？

他想著，如果她知道他已經變成這樣一個他，她還會愛他嗎?老實說，連他自己都非常的不喜歡現在這樣的自己了，他覺得這樣的自己一點都不值得她愛，但是吊詭的是，他是在愛上她之後變成一個這樣連自己也不喜歡的自己。

所以，他該怎麼回她話？

是的，他好愛她，那種愛裡充滿了幸福、快樂、不安和恐懼，從來沒有一個女人給他身體和靈魂那樣的快樂，在她的愛裡他感覺到自己的堅強和巨大，那種肉體與精神交相強化的歡愉與契合，只能說是可遇不可求的恩賜。

但是這樣愛情的美好也帶來更大的不安，活過的人生告訴他，沒有任何未來可以被規畫和掌握的，就如同他不知道這愛情的未來會如何，如果一旦失去，他受得起嗎?他是這樣的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交給了她，而且，他相信她也是。

「對不起，我剛不應該問你那樣的問題，我其實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有多愛你…」看半頹廢男人久久不語，她有點不安的想安撫他。

「我知道，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去讓妳知道我有多愛妳…」他說，但是馬上又感覺到這句話其實比「我愛妳」這句話更具爆發力，像是一串終極密碼般的打開了她靈魂肉體最深處的愛慾。

她瘋狂的抱他要他，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慾望火苗又這樣燒成了漫天赤焰，一種不可思議的飢渴馬上就又在兩人的身上恣意竄流著。

明明是經歷了一場馬拉松式的歡愛，半頹廢男人覺得自己像是被煮開又蒸發的一壼水，已然燒乾了身體和靈魂的每一分能量，而她也在歷經兩次高潮之後覺得自己爬到了慾望的山頂，再如何的努力該也無法登上下一個山峰。

但是奇蹟就這樣發生了，在半頹廢男人歷經如此對愛情的自省和辯證之後，兩人意外的又進入了一個從未經歷的靈肉私樂園，在傾注的那一刻，他覺得自己整個人就這樣被她吸吶入一個溫柔深情的宇宙裡。

他覺得自己漂在太空裡，整個人的肉體和靈魂都變得好輕，一切都放得好空，在把男性的慾望完全注給了她之後，他像浮在雲裡那樣的自在，搞不清楚自己是睡著了或醒著，但是神智卻變得不可思議的清明。

他於是了解他為何會如此愛她，她像是一個為他量身打造的女人，不，該說他是一個為她的需要而生的男人，這愛情的可貴與可怕，就在於彼此是彼此的愛情載具，生來就是要為了愛對方而來的那樣。

一個男人的人生該都是這樣的吧，終其一生都在尋找這樣的一個女人，完全為自己而生，盛載了他對愛情最大的慾求和夢想。

這一刻，他腦海裡忽然出現一個自己都難以理解的隱喻，他想到很久很久之前「霹靂遊俠」裡的李麥克和他的「霹靂車」，這兩者，到底誰是誰的載具？誰盛載了盛的夢想？就像他和她，到底誰盛載了誰的愛情？誰屬於誰？誰擁有誰？

也許，都是吧，半頹廢男人愈想愈不清楚，卻也愈想愈覺得沒有想下去的必要，在愛情和夢想裡，誰屬於誰，誰征服誰，看來真的是一點也不需要去思考和釐清的事了，他想。


文：吳仁麟 2008/10/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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