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吳淡如
戲就要就要上演了。我坐在演員休息室裡,詢問自己此刻的感覺。此時此刻,我體會的是什麼?我內心裡真正的想法如何?

每一次,在焦慮或恐慌的情緒起伏點、在隱約感到人生的挑戰已經到來、在模糊意識到某個轉捩點已然接近的時刻,我心中總會有一個冷靜的聲音,開始問自己好多問題。

我問自己問題,總是太遲,活到現在,我還具有十足的衝動型人格,對所有的新鮮事都好奇,也屢屢在最讓人匪夷所思的短暫時間中,斷然許下承諾,然後硬著頭皮向前衝,直到已經往前走了一大段路之後,才恍然覺醒:啊,我怎麼還是學不會老謀深算、深思熟慮、估量得失,總是在興頭上做自己並沒有把握的事?

就像要接演「慾望街車」白蘭琪的角色這件事一樣──我老是赤手入山林,憑著匹夫之勇,就想擒得猛虎歸?都要上場了,難以估算的時間與心力投入深深的井裡,問這樣的問題當然太遲,要後悔也太遲了。只能對自己無奈一笑,敵人已經掠到陣前,此時除了背水一戰,並無退路。

「像你這種活到現在還這麼衝動的人,還真是世所未見。」來探班的好友對我說。「我真羨慕你的勇氣,不過,也為你的莽撞捏一把冷汗。」我知道我知道。我一直都是。

他還不曉得,昨晚我在一分鐘內,還答應和另一個朋友在下個月到南極去旅行呢。
當他說出南極冒險之旅的計劃時,我的血液在沸騰,所有的腦細胞都被我拋到火星上去了。
我說:「好,我跟你去,我們就在極地科學站裡,喝一杯伏特加,度過中國年吧。」

極地冒險家史考特的故事,是我最喜歡的故事之一,是他把西伯利亞的小馬帶到南極去凍死了,而他自己和夥伴們也在大風雪中喪了性命,其實,那時他們離安全返回的行程只有十七公里。

其中有許多英雄惺惺相惜的真實情節,包括一位夥伴自覺來日無多,為了將糧食留給其他人,自己孤獨的走了漫漫長夜中,情願犧牲生命來求全。

這不是個講求氣節悲壯、性命相許的時代,然而我,也許從小英烈故事看太多了吧,我就是鍾情於這樣的故事。仔細想來,那是因為他們應該也是「同一種人」。

在許多朋友眼中,我是個冷靜的人,不太容易掉眼淚,凡事都要講個理字,很講邏輯。只有我自己明白,冷靜是衝動之後的必然。承諾之後,只好讓自己按部就班的實踐承諾。心熱的人,經過一些年歲還能生存,手段總須是冷的。

衝動讓我自小把跌倒與錯誤視為專長。習慣了,跌久了,痛依然痛,但爬起來的速度會一次比一次快一些。包括讀書、交朋友談戀愛,處處是我衝動過的痕跡,有時要花好多時間,好多力氣,才能夠療傷止痛,把自己真正要走的那條路看清楚。

而在我的回憶裡,衝動也讓許多偶然變成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片段。第一次寫小說,是為了賭一口氣的衝動。第一次出書,我在一分鐘內說好。第一次主持節目,第一次接演舞台劇,我竟然都在第一通電話中說好。

我是個衝動的人,根本沒有等到別人三顧茅廬。對於我覺得「好像會有趣」的事,總是缺乏遠見,無法三思,也沒有矜持。

我其實一直是個頑劣的賭徒。我那麼喜歡刺激,那麼執著於冒險,雖然總因衝動吃過虧流過淚收過爛攤子,但這竟是我的人生。永遠意料之外的人生。而我竟不曾後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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