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們就往下一站去,不要聯絡」,在無數次道別的經驗裡,這次最特別,因為他說:「人生只此相遇一次,什麼都不要記住。」不要說再見,也不要留下電話、email….;天涯海角永不相逢。
其實我喜歡這樣,因為很接近真實人生;人生有太多萍水相逢,所有相識的人全往心裡擱,哪裡放得下?

所以當我們因為某種時機湊巧,在這裡相遇並且有了一些美麗的交集之後,過了,也就放下了;我練習如此。

因為一趟採訪,我一個人搭遊輪旅行;船航行時,我在船上讀金庸,加勒比海的天氣太好,讓人想要找個人說說話;有位旅人說,我看妳天天在這裡看這本書,妳到底在看什麼?

其實不是同一本,只是封面長得太像;我那時不會說「武俠小說」,就敷衍地說:「gong fu 啦,gong fu 啦」,旅人很興奮,比畫了一下:「Jacky Chan?」是啦,是啦,Jacky Chan 啦。真是一個俗不可耐的開場白。我初時是這樣想的。

武俠跟功夫差很多,大概一直要等到李安的 CTHD,他們才有機會略略懂得,Jacky Chan太淺也太白了,只看 Jacky Chan,那你永遠不可能懂得世上怎能有李慕白這樣的人,一如,我每看瑛姑送給周伯通的那首「四張機,鴛鴦織就欲雙飛」,就要流淚一次,這種事情,我如何能夠跟一個企圖從 Jacky Chan 認識中國武俠傳統的人多談?

但旅人顯然好奇,拉了張椅子坐下來:「所以,妳看的書講的是什麼樣的故事?」 

在遊輪後來的十多天裡,我天天遇到這個人,《射雕》便這樣說了個大半。

加勒比海的風和陽光讓人特別容易被故事打動;或者說,旅行把人從日常生活中抽離了出來,故事,似乎特別好聽。

在邁阿密靠岸後,我在人群中等待辦理離船的手續;忽然間,就看見旅人已經在岸上了。我想像一個有輕功的人,點水而過,一下子,身在千里之外。他揮手時,我微微一笑。知道我們將會用相同的速度遺忘同時珍藏這次旅行,覺得格外放心也安心。



跟上海作家陳丹燕聊天,她說,有次自己一個人到歐洲自助旅行,跟一位日本女生住一間,兩個人從陌生人變成無話不談;分手時,日本女孩請她留下地址或者聯絡方式,「以後我到中國時可以去找妳」,哦不!

陳丹燕說,就是因為知道以後我們兩個沒有任何關聯,才會在旅行中說了這麼多,很多事甚至連最要好的朋友都從來沒提起過,「就像把心事寄託在風裡。」而風過了怎能回頭?

這樣的相遇,不能夠在生命裡留下蛛絲馬跡,不然人生就太可怕了。

我完全了解陳丹燕說的。

把偶然變成永恆,本來就是旅行的禁忌。



「我們就往下一站去。」旅人說的;下一站,再一次從頭開始;再一次,讓我學習如何忘記。


引用:http://211.20.186.41/prayer/archive/2007/08/07/187180.html 

2007-08-07 15:57 |作者:彭蕙仙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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