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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王文華


住在台北,很多事要等。

等電信局或第四台最煩,他們永遠不跟你約一個固定時間。

「星期一早上過去。」

「對不起,小姐,請問早上幾點?」

「八點半到十二點半之間。」

「對不起,我可不可以跟您要工程師的手機,我跟他約一個確切的時間。」

「他們沒有手機。」

我的問題來了。

第一、他們真的忙到需要四小時的彈性,還是排時間的人技巧太差?如果電信局的生意真的這麼好,為什麼我們的電話費還這麼貴?

第二、為什麼不給我們工程師的手機,難道我們沒事會打電話去騷擾他們嗎?「喂,你是那天來我家裝第四台的工程師嗎?你線接得好快,我的cable好清楚,我好崇拜你喔,那……我可不可以請你喝咖啡?」

由於我們都是特別跟公司請假在家等,所以那四小時全面戒備。不敢洗澡,不敢上廁所,深怕他來了我們沒聽到電鈴,明天還得再請半天。如果十二點半過了還等不到,第一個反應是怪自己是不是睡著了,打電話去問還帶著抱歉的語氣。唉,我們被折磨慣了,竟養成如此的奴性。

等官僚單位很無奈,但你認命。但在便利商店或速食店這種顧客至上的服務業,等一分鐘都不行。特別是明明有空的櫃台,上面卻擺著「本櫃台停止受理,請至下一個櫃台。」

更氣的是,櫃台後明明有服務人員,在聊去哪裏買菜。此時你只有自立自強,排在移動速度比較快的隊伍。照理說,高階幹部比較熟練。但在某些店,好比說麥當勞,你永遠搞不清誰是幹部。你知道穿Polo衫的是菜鳥,穿襯衫和背心的是幹部。但你搞不清藍色襯衫和粉紅色襯衫的差別。所以往往誤判情勢,最後等得更久。

醫院的等待最漫長、卻最沒有人敢抱怨。你不願等,那就真的是去「死」好了。你想找名醫,別人也是。電話掛號掛到67號,下午一點半開始看。

你想,保守一點,四點去好了。到了一看,只看到14號(是不是病情越麻煩的越有可能掛到前面的號碼?)。因為在醫院手機通常收不到訊號,等幾分鐘你就覺得天荒地老。身旁其他病人又不斷打噴嚏或咳嗽,你開始幻想自己會傳染到各種疾病。等得越久,越覺得自己沒救。

於是大家的策略改成遲到,心想反正過兩號就會輪回自己。不過醫院設計出一套複雜的遲到處罰制度,例如順著走十號才回頭補一個先前跳過的號碼,或根本把遲到的人都塞在最後。你掛7號,最後92號看過才輪到你。因小失大,你下次一定一點半準時報到。

等電梯可看到最多荒謬的行為。電梯不來,趕時間的人會一直去按明明已經亮起的電梯鈕,好像電梯會覺得:「嗯,你只按一次,我慢慢開。喔,你按了五次啊,乖乖,那我得跑快一點!」電梯來了,明明是往下,往上的人還要先進去,害怕它待會兒過站不停。

最後終於進了電梯,乘客卻會陷入比等待時更強烈的焦慮。特別是當只有兩個人在電梯裏,兩人無法自然地正視前方,一定要抬頭看一樓一樓上昇的數字。好像那是史蒂芬史匹伯的電影,錯過可惜。

在這個匆忙的城市,我們不斷地趕時間。等待,變成一種罪孽。



◎刊載於《Taiper Walker》2002 年 5 月號 專欄「台北,原來如此」(時報悅讀網:王文華流行館)
http://www.readingtimes.com.tw/TimesHtml/authors/tomwang/works/tw_0205.htm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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